讲述人:唐钰婷　陕西省雁塔监狱执法监督员

“我想对我的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,因为我的愚蠢的罪行,让你们受尽了折磨；我想对自己的妻子说声对不起,你辛苦了,你的操劳让我心疼；我最想对所有的警官说声对不起,为了让我能站起来,你们操碎了心,抬着我到处求医,为了让我真心悔改,你们苦口婆心,一次次将我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。”

十月中旬的一天,我在陕西省雁塔监狱“日行一善,以善养德”监狱开放日活动中,听到服刑人员杨某某如此告白。当时,台下的听众早已纷纷落泪,可我的心底隐隐有一份怀疑,总觉得这段告白是照着稿子背下来的。

参加开放日活动,先要领取《监狱执法监督员证》。在领证路上,从远方拄着拐杖缓慢走来的杨某某和我打了一个照面,我清晰地看见他哭得红红的眼睛。难道他所说的是真实所感?经过监狱的同意,终于,我拉着凳子和杨某某面对面,听他讲述自己的故事:

“2015年12月4日,阳光格外明媚,光线也特别充裕,可我却只觉得异常刺眼。这一天是我漫长的十二年服刑生活的开始。走过了人生风风雨雨三十八个春秋的我,如今突然之间要步入高墙电网之中,内心的感慨是不言而喻的。

“我身体病残,不能独立行走,包号警官来号舍详细询问我的病情、病因,了解我的案情,临走时特别安排了两名服刑人员照顾我的日常生活起居。

“疼痛时刻折磨着我,我不能和其他服刑人员一样坐着吃饭,全监区二百号人唯独我一个人要站着吃。每当同监服刑人员把碗筷送到我眼前时,我痛心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,我仿佛感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人了,只有狗才要这样吃饭。我精神上的压力与日俱增,意志一天天减弱,特别是看到其他服刑人员看我时异样的眼神,还有回过头那诡秘的窃窃私语,我更是惶惶不可终日。我怕天亮,我怕吃饭,更怕别人异样的目光。

“日复一日,我终究承受不了压力,性情大变,不与其他服刑人员说话,更不愿找警官汇报思想,只是一味地自我封闭。那段时间我度日如年,曾经想办法要了结自己的生命,因为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废物,连一个人最起码的自理能力都已丧失。狗尚且还能看家护院,而我却……

“就在我思想起伏不定的时候,监区通知我外出就诊。监区长周宏明和警官们用担架抬着我前往医院。上车后,周监区长问我:‘最近看你老不说话,整天心事重重,是不是有什么难处?还是思想上有什么包袱?’听到这句话,我鼻子猛然一酸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半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。他接着说:‘你要是有什么难事,就直接找警官汇报,只要是合理的要求,警官们都会尽力帮你解决,我们是人民警察,对每位服刑人员都要负责,让你们安心改造,平平安安早日新生是我们的职责。’途中还给我仔细说明了服刑人员外出就诊的相关程序。

“到了医院后,陪同的警官跑科室,挂号、缴费,抬着我一会上楼一会下楼,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,检查、化验、拍片。尽管已累得气喘吁吁,汗流浃背,却丝毫看不到有丁点的不耐烦。躺在担架上的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,心里除了感谢,更多的是感动。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。就在那一刻,一向在我思想中警察们冷若冰霜的形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,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职业的神圣和形象的伟大。

“经检查,我患有双侧股骨头坏死。烈日下、寒冬里,监区长周宏明和监狱警察用担架抬着我奔波在求医和治疗的路上,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…几十天,持续了半年之久。经过半年的治疗,我的病情得到了缓解,本来只能俯卧的身体,现在靠着双拐可以站立和缓慢行走。一天在去医院做治疗的路上,躺在担架上的我哭了。我没想哭,可是眼泪一直在流。陪同我的警官问我:‘是不是因为车走的有点快,颠到你,让你感到疼了?’我激动地说:‘我以为你们只管我一次,没想到次次都是这样,我终于看到希望了。’正是他们的不放弃,不抛弃,才逐渐使我树立起了对健康的追求和增强了对抗病痛的意志。”

说到这里,杨某某的声音愈来愈颤抖,顺手用自己的衣袖擦去眼泪。我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。我递给他一瓶水,示意让他平复一下心情。过了一会儿,他接着说:

“从医院回来后,监区领导、卫生所领导及警官分别找我谈话。得知我与妻子的感情出现问题时,监狱警官根据我的情况,专门自编一首歌曲《我想为你写一首歌》,教会我并让我唱给我的妻子。2016年1月26日这天,监狱安排我亲情会见,我把这首歌唱给妻子。我依稀记得,妻子的眼神由冷漠变为感动,后来她失声痛哭,隔着玻璃激动地对着我说:‘保重自己,我,我等你’。如今我和妻子感情很好,我已放下思想负担,轻装改造。

“服刑三百天以来,从刚入监的恐惧、消沉,到现在的积极向善向上的思想转变,除了时间的积淀,更多的还是依赖于警官们平日里不厌其烦地教导。还与其他服刑人员之间互帮互助这样良好的氛围密不可分。如果没有警察带我去看病,如果没有他们给我天天苦口婆心地讲道理,我早就没了,我也不会从自己的封闭的空间里走出来,是他们让我懂得了原来认罪悔罪也是一种善,与过去的我决裂就是一个新的开始。这次的开放日活动,就是我主动找到监区长周宏明,我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所有服刑人员听。”

带着敬重的心情,我将情况反映给雁塔监狱的陈旭东监狱长。监狱长说:“忠诚,奉献,有担当,就是雁塔监狱精神。我们开展‘日行一善,以善养德’活动以来,像杨某某一样,很多犯人幡然醒悟,已经知道给社会、给家人造成的伤害,自发地喊出‘对不起’。”

本报记者　台建林　整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