调查动机

企图闯红灯的大货车侧翻,导致守法司机命殒路口——前不久发生在北京的一起大货车肇事事故引发社会关注。此次事故虽为个案,但折射出大货车超载超速等违法行为屡禁不止的问题。大货车缘何屡屡成为“马路杀手”?多年的治理缘何难奏效?《法制日报》记者对此进行了深入调查。

□　本报见习记者　韩丹东

□　本报记者　　　　　廉颖婷

进入10月以来,大货车肇事致人死亡事故频发,其中发生在北京市通州区103国道姚辛庄路口大货车侧翻导致一名出租车司机身亡的事故,更是引发社会广泛关注与讨论。

从今年9月21日开始,北京交管部门已经联合市交通委、工商局等部门,开展了对货车违法行为的专项整治,其中就包括整治货车超限超载、闯红灯、违反禁限行规定行驶。然而,在专项整治之下,仍有大货车肇事酿成惨剧。

大货车肇事时有发生

10月12日14时25分,京哈高速公路出京方向,一辆金杯面包车由西向东行驶至王四营出口驶出高速公路时,遇一货车从出口进入高速公路,金杯车打方向躲避货车,导致多车相撞并翻车,肇事货车逃逸。事故造成金杯车司机死亡,另有一人受伤,两辆车及道路设施损坏。

10月17日22时许,北京市通州区103国道姚辛庄车站附近发生一起惨烈交通事故。一辆满载石块的货车试图闯红灯通过路口,此时突然有车辆违法变道行至货车前方,货车司机随后猛打方向盘右转并道,车辆发生侧翻,车载碎石瞬间倾泻,致使路口一辆正在等红灯的出租车被埋。尽管路人和消防人员合力抢救,但出租车司机被救出时已无生命体征。

10月20日8时30分,北京市通州区103国道上店路段,一名骑自行车的年轻女子被大货车撞倒,当场死亡。这名女子是一位年轻的母亲,孩子刚上一年级。事发地贾各庄路口离几天前出车祸的姚辛庄路口约5里路程。事故发生后,大货车司机主动报警。

10月21日7时许,在北京市海淀区龙岗路和永泰中路十字路口,一位老人在人行横道被撞,头部遭到大型车辆碾轧后当场身亡。

上述4起事故,其中两起发生在103国道通州段。这一路段为何连发两起大货车肇事事故。记者来到事故发生地调查。

据记者观察,103国道是双向行驶的四车道,沿路设有不少限速标志,限速为60公里每小时。在这条路上,行人不多,只有少许骑自行车、摩托车或者电动车的人经过,倒是来往大货车有不少。记者统计发现,平均每分钟约有7辆大货车经过,其中部分车辆号牌污损,而且速度很快。

记者在曾发生事故的姚辛庄路口观察发现,无论红灯绿灯,都有一些大货车快速通行而过,完全没有减速的迹象。傍晚时分,短短10分钟,就有十几辆大货车闯红灯或者闯黄灯快速通过路口。

103国道是连接北京和天津、塘沽的一条主干道。根据北京市相关规定,每天6时至23时,北京五环路(不含)以内道路禁止载货汽车通行,五环路主路禁止核定载质量8吨(含)以上载货汽车通行。于是,不少大货车选择途经103国道上六环路或者下六环上103国道。

不过,据北京市民王某介绍,大货车肇事不仅发生在103国道等事故多发地段,惊魂一幕在不少地方都上演过。

王某告诉记者,他曾在北京市北七家附近一个红绿灯路口碰到惊险一幕。当时,王某驾驶小汽车自西向东行驶,准备在红绿灯路口左转,当时东西方向交通信号灯为绿灯,就在王某准备左转时,一辆大货车自北向南快速驶来。大货车发现准备左转的王某车辆后,遂紧急刹车,但并未刹住,由于王某已经把车停稳,大货车司机猛打方向盘避开王某车辆,然后不顾红灯,扬长而去。

多拉快跑赚钱是主因

据了解,为有效消除潜在交通隐患、净化交通秩序环境,北京交管部门自今年年初就全面启动货车违法综合治理工作,严厉打击货车、渣土车各类路面违法行为,并持续保持严管高压态势。10月,北京已现场处罚货车违法行为5.6万起。

在如此高压打击态势下,为何还有如此多的货车司机“顶风作案”?

对此,记者采访了大货车司机张某。

据张某介绍,他开大货车跑运输已经快5年了,他认识的一些货车司机开车都比较守规矩,“我们上高速几乎不走快速路,都是在最右侧行车道以每小时70公里左右的速度行驶,因为这样最省油”。

“其实,大货车司机比轿车司机更怕出事。如果出现交通事故,大货车司机很可能把工作丢了。至于红灯,更是不敢闯,压线等违法行为也是尽可能避免。”张某说,如此谨慎,是因为开大货车至少要有B2驾照,高一点的需要A1或者A2驾照。“这样的驾照,扣一分就得去学习。如果发生事故,还有可能被降级,就不能驾驶大货车了。因此,大家都比较小心,比较注意”。

“北京本地的大货车司机相对比较守规矩,但河北、山西的一些大货车司机开起车来横冲直撞。”张某说。

不过,记者在与另一位大货车司机李某交谈时,得到的信息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
“对大货车司机来说,闯红灯很常见,主要是因为车速快而且赶时间,经常来不及刹车。不过,这种情况多发于夜晚车辆较少时,白天路上车多人多,一般情况下还是遵守交通规则。”李某说。

据李某介绍,大货车一般都超载,本身车辆自重就大,加上货物重量,所以整体重量很大,踩刹车再起步特别费油,所以有时会出现不遵守交通规则的情形。

“不仅如此,大货车司机的驾驶时间一般比较长且日夜兼程,在人少车少的情况下尽量避免刹车,既可省油又节省时间,对司机本身来说也更方便。”李某说。

对于车辆号牌污损问题,李某直言:“大货车的车牌好多都看不清,有些是因为车辆长期拉货沾染灰尘没人擦拭,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故意为之,车牌污损可以为交通违法做掩护。”

张某与李某的说法不尽相同,记者又辗转联系到一名长途货运业内人士。这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“养”了十几辆大货车,雇佣司机拉货,他自己不开车。

这名业内人士直言,现在大货车都有保险,如果发生交通事故撞了人,有保险赔付。但是,如果大货车减速再启动,所需要的时间和油耗很大,如果都规规矩矩开车,根本没有利润空间。长此以往,肯定会赔钱,甚至超过撞人的赔偿额。

大货车司机驾驶时一般会出现哪些违法行为?这名行业内人士告诉记者:“超速超载肯定是有的,其次是闯红灯、随意变道等,还有就是疲劳驾驶。”

当记者问及为何没有制止这些违法行为时,这名业内人士笑称:“即便提醒了,司机也不会听的。毕竟拉一趟就可以赚一趟的钱,省时间多跑一趟就能多赚一趟的钱。除了吃饭停车休息一下,货车司机运货时几乎都不停车。”

多途径整治遏制违法

“难道我们不清楚安全隐患吗?但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冒险。现在货车越来越多,竞争激烈,大家都是超负荷运行。大货车肇事肇祸,根源在于不违法就赚不了钱,或者只能赚很少的钱。”上述业内人士说,只有减少各项杂费、降低油费,让大货车少装点、跑慢点也能赚到钱,这才是治根之策。以上问题解决不了,大货车违法行为估计会一直存在,这也是全国各地治理大货车、渣土车这么多年却不见成效的原因所在。”

对此,中国公安大学交管系一位不愿具名的教授说:“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两个,一是多拉快跑可以多赚钱,这是一个社会问题。货车司机首先要考虑到自己的成本,要考虑一天能赚多少钱,如果节省时间多跑一趟,就多了一趟的利润。第二个原因是电子眼拍不到。现在虽然有很多电子眼,但货车司机一般采用污损号牌的方法逃避电子眼抓拍,即便闯红灯被拍下来,也根本看不清车牌号码。”

这位教授认为,治理这种现象,需要加强对涉牌违法行为的治理,加强路查。另外,可以在货车装运货物时进行检查,从源头上进行管理。

北京邮电大学人文学院法律系主任罗楚湘则建议:“对于这种现象,应该化专项整治为常规整治,应启用多途径的整治办法。此外,可以设置有奖举报鼓励公民随手举报,比如手机视频录像；再如,现在很多车辆都有行驶记录仪,交警部门可以有偿鼓励公民用这些视频、录像等方式举报机动车违法行为。”